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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疲勞 #專制 #蒼蠅王 #川普 #選舉

盧斯達：民主就是千方百計確保《蒼蠅王》不會真實上演

盧斯達 2023年01月11日 07:00:00

自從川普 2016 年突然以素人姿態當選總統之後，世界和美國都沒有完蛋，但「後真相」和「民主疲勞」兩個詞語從此高唱入雲，成為一時 buzz word。前者是指川普支持者散播假新聞，在 2016 大選有效打擊了希拉蕊，川普當選後各種言論亦經常被指事實錯誤，開始有專門 fact check 總統言論的機構。

然後傳媒之間也會互相指控對方發表假新聞。川普指控記者充滿惡意散播關於他的假新聞，自由派和保守派媒體、網民之間，互相指控對方是 fake news。

馬斯克買下 Twitter 之後，雖然營運能力成疑，但入主令他可以接觸到 Twitter 內部資料，證實 Twitter 內部設有刪除言論機制，但「取態傾向民主黨」。一前一後，這些使用非常手段的人，共同存在於兩個陣營。Facebook 之前爆出劍橋分析利用平台，介入操控多國選舉，不只做美國一個國家「訂單」，影響力遍及世界各國。

這些因素疊加起來，對美國人甚至留意美國的世界人民，近代是這樣的印象：看似代表民主燈塔的美國，她的選舉已蒙上陰影，兩個陣營都做不同質疑。人們投票之後並沒有獲得充權的感覺，激情消退之後現實還是不會馬上改變，人們反而是疑惑，覺得整個機器中間出了甚麼問題，不斷投入火柴，就是燃不起火，期待的改變總是沒有到來。

現在「深層政府」已經成為很多人都聽過的半真半假概念，不管具體如何，這解釋了為甚麼人們會失望、好像有誰偷走了奶酪。因為菁英團體是你用選票換不走，他們的下一代還會繼續這一切永續這秘密統治。

民主疲勞的原因是甚麼？人應該是不可能真正民主疲勞，如果民主是指個人的自由和主權充分發揮。

然而大多數制度，現實上真的不能給選民大力衝創的可能。你一年投一兩次票，權力的獲得感並不能維持穩定水平。那一次最終的主流選擇還是川普或希拉蕊，之後的拜登，但這兩種選擇是否能滿足大多數人，看來是不能，實情是雜聲四起。

隨著新一批年輕人變成年輕選民，政治思想更加分眾，自由派不滿意主流民主黨太右，保守派覺得共和黨已經妥協。甚至連成人動畫《南方公園》的劇情也被形容為「南方公園共和黨」（South Park Republican），「南方公園共和黨」的喜好在劇中一覽無遺：他們既恥笑極端宗教保守美國右派，也嘲笑越演越烈的美式政治正確和覺醒主義（woke-ness），他們形容總統大選是在 Douche 和 Turd （兩大爛貨）之間作自由選擇。這些人和其他林林種種思想的美國人，他們夢想著真正的變革，現在的建制選擇滿足不到他們。

在世界其他地方就更等而下之。他們同樣有民主精神，卻未必有美國的國力。西方經典《蒼蠅王》(The Lord of the Flies) 其中一個電影版本是這樣的，一班男童軍流落荒島，他們進入了叢林生存模式，前題是沒有孩子知道大人會不會來救他們。

一開始最有領導能力、思想也最正派的主角和胖子朋友，成功模仿大人世界，建立了民主體制，拿到海邊一個海螺視為議會權威，海螺可以召集荒島四處的孩子，大家在議會中決定如何分工合作，合作生存下去。

然而模仿的孩子民主制，一開始就單憑美德維持。孩子中的異見份子有不同意見，會議其實沒有武力執行他們的「約法三章」。食物越來越少，「民眾」開始挨餓，最終異見份子起來革命，一開始是分家，然後「首領」用人數的優勢發起「戰爭」，奪去「民主派」孩子的資源。

民眾在「戰爭」和需要歸邊的時候，最終是追隨「強者」，因為首領成功獵殺了一頭野豬，他向一班民主派孩子喊話，跟隨他就有燒肉可吃。議會在那一刻就崩潰了。戰鬥派的部落首領理所當然變成了一個獨裁酋長，他們開始信奉山中的怪物 (其實只是船上最後一個大人的屍體)，其中一個孩子勇敢進入洞穴發現真相，但其他孩子根本不信他，甚至將獲知真相的孩子當成怪物，亂捧打死。

最後孩子酋長開始帶領群眾迫害最後殘餘的民主派孩子，在絕境中胖子不禁問，我們照足大人教我們的去做，為甚麼最後會落得如此田地？

胖子在「戰爭」尾段被石頭打死。最諷刺是最後一班美國大兵來到救援，但為時已晚，孩子已經開過殺戒，純真也在荒島上終結。某一刻掌握島上生殺大權的酋長，在另一個文明的士兵面前，亦成了傻子，他的王朝速亡於海中一瓣綠島。

黃仁宇用「技術層面」去講明帝國的衰亡，帝國著重道德教誨和規條，正是因為帝國傳統上「在數字上不能治理」，只能退而求其次借助道德力量，對全國各種人群作精神上的士氣鼓舞。

然而具體的問題不解決（從個人衣食溫飽乃至一邦一國的數目字管理），單靠精神力量支持而沒有相應物質力量，總有一個金屬疲勞的頂點。那個版本的《蒼蠅王》(1990) 用 90 分鐘速寫了一個小型的民主實驗，設想了一個最極端的情況：一個有野豬的獨裁酋長，民主議會只有海螺而沒有野豬，而你只是一個又累又怕的孩子，餓得直發抖。

電影或者文本都是相當灰色，它們提出在這種情況，專制必勝，卻不是因為底下的孩子天生熱愛獨裁。民主國家說到底就是千方百計要確保這種極端情況不會出現，不要考驗人。

不分地域，當議會一屆一屆發展，但民眾其實餓著肚子、心裡藏著不滿，他能繼續支持你一屆，兩屆，之後熱情會消耗，最終也會變成表面選舉的消極參與者甚至不參與者。你不可能期待社會中的大多數人，在體制對待他們十分殘酷的情況下，反而對這個體制仍能懷抱溫情敬意，而民主制或者選舉，甚至專制政體也好，還是要講究共同體成員的福祉，這個海螺才會繼續被視為高貴和意義重大。

※作者為香港評論者／作家

#民主疲勞 #專制 #蒼蠅王 #川普 #選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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