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討論公司提早認列營收的情況。儘管這樣做顯然並不適當，但加速合法認列營收並沒有比只是憑空創造營收來得大

膽。這章要介紹四個公司可以用來創造營收的技術，並提供投資人警告訊號來發現這些邪惡的舞弊。

▶ 認列假營收的技術

1. 從缺乏經濟實質性的交易中認列營收

2. 從缺乏公平合理過程的交易中認列營收

3. 從無法產生營收交易的款項認列營收

4. 從適當但虛報金額的交易中認列營收

1. 從缺乏經濟實質性的交易中認列營收

我們討論的第一個技術只是簡單設想的一個計畫，這個計畫有合法銷售的「外觀和感覺」，但缺乏經濟實質性。在這些交易中，所謂的客戶沒有義務保留或購買產品，甚至一開始並沒有移交任何產品或服務。

在約翰•藍儂（John Lennon）1971 年出色的歌曲中，挑戰我們對一個完美世界的「想像」。毫無疑問，想像力可以幫助世界變得更加美好，因為人們的創造力已經突破局限，引發無數創新。舉例來說，想像力使有天分的科學家可以診斷未知的疾病，並找到治療疾病的方法。同樣的，科技先驅（像是比爾蓋茲或賈伯斯） 想像出令人驚奇的方法來創造新產品， 像是微軟的windows 作業系統和蘋果的iPhone，增進我們的生活樂趣。

但有時候想像力會瘋狂亂竄。很多公司的高階經理人利用太多創造力在財報的營收上時，就會賦予想像力壞名聲。舉例來說，保險業領導者美國國際集團（AIG）想像對客戶（和自己）而言，一個完美的世界總是會讓他們達到華爾街的獲利預估。想像一下，美國國際集團必定考慮過，如果客戶永遠不必經歷伴隨著獲利下滑帶來的侮辱（和股價下跌），他們會多高興。

美國國際集團和其他保險公司開始銷售一種稱為「限額保險」（finite insurance）的新產品。這個解決方案藉由「預防」收益下滑來保證客戶總是有能力可以產生收益。從某個意義來說，這個產品是一種會讓人上癮的藥物，它使公司可以藉由人為的減少收益波動來掩蓋季節性的下滑。

毫不意外，客戶上鉤了。每個人都很開心。美國國際集團找到一種新營收來源，而且客戶找到一個防止營收下滑的方法。然而，這存在一個大問題：這些「保險」合約並不是合法的保險安排，而是複雜而高度結構化的融資交易。

▍ 限額保險是如何濫用的？

讓我們轉到總部在印第安納州的無線設備公司布萊特波音特公司（Brightpoint Inc），看看一些限額保險交易在經濟上有多少融資安排。1998 年底，多頭市場正在加速奔馳，但是布萊特波音特公司碰到一個問題：12 月底的當季收益低於華爾街在季初預估的1500 萬美元。在那一季結束時，管理階層擔心投資人對這個消息毫無準備，公司的股價會因此重創。

這時美國國際集團和它的「完美世界」產品上場。美國國際集團創造一項1500 萬美元「可溯及既往」的特殊保單，可以「彌補」布萊特波音特公司沒有提報的虧損。這份保單的運作方式是這樣的：布萊特波音特公司同意未來三年付「保費」給美國國際集團，美國國際集團則在這份保單的規定下，同意支付1500 萬美元的「保險理賠金」來彌補任何損失。這聽起來是很正常的保單，除了一個大問題：風險沒有轉移，因為保單涵蓋已經發生的損失。在房屋燒毀時，你不可能為房子保險。

布萊特波音特公司繼續將1500 萬美元的「保險理賠金」視為12 月季底的所得（扣除未提報的虧損）。美國國際集團未來3年以保險費認列假營收。從經濟學的概念來看，這筆交易不是保險契約，因為沒有轉移實質的風險。實際上，這筆交易無非是一項融資安排：布萊特波音特公司在美國國際集團那裡存入現金，美國國際集團最後以所謂的「保險理賠金」來歸還這筆錢。

合法的保險契約要求要移轉風險

只是因為兩方將合約稱為保險契約，並不意味著他們可以在財報中如此認列。如果要被視為是出於會計目的的保險契約，契約安排就必須設及將風險從被保險人轉移至保險公司。如果沒有轉移風險，一般公認會計原則就會把這項契約安排視為是融資交易，將支付的保費視為銀行存款，保險理賠金也視為返還的本金。

▍ 監理機關把這項計畫視為騙局

布萊特波音特公司因為不當的掩蓋損失問題而違反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規定。美國國際集團發現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逮到它故意設計的這份保險契約，來讓布萊特波音特公司錯誤的把實際損失說成「保險損失」。2004 年11 月，美國國際集團同意支付1.26 億美元與司法部和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和解，他們指控美國國際集團銷售的商品藉由使用限額保險來幫助公司提高收益。

▍ 以缺乏經濟實質性的銷售來欺騙投資人

會從缺乏任何經濟實質性的交易來產生假營收的不只有保險公司。顯然很多科技公司都知道如何輕易的利用這種舞弊。舉例來說，以位於聖地牙哥的Peregrin 系統公司（Peregrine Systems）為例，這家公司因為涉及認列假營收的大型詐欺計畫而破產。

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指控Peregrine 從對經銷商無約束力的銷售軟體授權中不當認列數百萬美元的營收。這家公司顯然透過談判達成祕密協議，放棄經銷商付款給Peregrine 的義務，這意味著公司不應該認列營收。Peregrine 的員工為這個計畫取了一個好名字：「停放」交易。快要完成的銷售往往會「停放」在這裡，藉此幫助Peregrine 達到營收預估。Peregrine 還從事其他欺騙做法，還創造假營收，包括進行互惠交易：公司實際上付錢給客戶來購買自家的軟體。2003 年，Peregrine 重編前幾季的財報，營收從原先的13.4 億美元減少5.09 億美元，其中至少有2.59 億美元因為相關交易缺乏實質性而撤銷。

▍ 意識到假營收來自偽造的應收帳款

Peregrine 顯然沒有從簽署這些無約束力假營收合約的客戶中收到現金，結果在資產負債表上，偽造的應收帳款數字惡化。我們已經學到，應收帳款的快速增加往往是財務健康惡化的指標。

Peregrine 知道，如果不斷膨脹的應收帳款餘額依舊頑固的居高不下，那麼分析師自然會開始質疑「收益的品質」。為了避免這些質疑，Peregrine 耍了幾個花招，使情況看起來像是已經收回應收帳款。這些舞弊手法不當的使應收帳款餘額降低，而且藉此使得營業活動現金流不當的誇大。在第十章我們會拆解這種舞弊手法的機制，並會進一步討論Peregrine 的現金流舞弊手法。

▍ 符號科技公司也來參一腳

符號科技公司找到一個創新的方法來認列缺少經濟實質性的營收。從1999 年底到2001 年初，符號科技公司與南美的一家經銷商密謀偽造超過1600 萬美元的營收。公司指示經銷商在每個季底提出隨機產品的採購訂單，即使經銷商絕對不會使用這些產品。符號科技公司從沒有把這些產品出貨給任何經銷商或客戶。

相反的，為了欺騙審計人員相信已經把產品銷售出去，符號科技公司把產品送到自家在紐約的倉庫；不過，它仍然保留所有「業主損失與利益風險」。經銷商自然不必為這些在倉庫的產品付費，而且當經銷商需要為任何產品下合法的訂單時，能夠免費「退貨」或「交換」產品。毫無疑問，這種騙局唯一的目的是提供一個合法銷售的表象，這樣符號科技公司就可以認列營收。

留意與關係人的以物易物交易

投資人應該始終留意沒有用現金支付的銷售（也就是以物易物交易）。而且如果這樣的交易是與關係人往來時，投資人應該要更加擔憂。

以總部在維吉尼亞州的comScore 為例，公司試著向廣告商銷售網路流量數據的核心事業來掩蓋2014 年銷售不振的情況。

管理階層與其他數據供應商簽下協議，交換特定的「數據資產」。因為沒有金錢交換，這些交易只在財報的附注中揭露，描述為「非貨幣」交易。交換商品或服務的安排本質上就很可疑，因為這筆交易所認列的銷售金額取決於公司自己估計的價值，而且金額很容易被誇大，甚至完全是想像，反映出沒有真正實際的經濟活動。

這些非貨幣（以物易物）的安排在2014 年的銷售金額是1630 萬美元（占總銷售金額的5％），占comScore 的財報成長很大的一部分。這些交易從單獨報表基礎（stand-alone basis）來看不僅可疑，而且這些以物易物的銷售幾乎全都（占88％）與comScore 的關係人有關。到了2015 年第三季，公司已經認列2370 萬美元的額外以物易物營收（現在占總營收9％）。而且到了2015 年底，投資人對於這些安排的真實性提出足以讓人不安的疑問，管理階層發現無法適當提交財報。而在無法提交財報下，comScore 最後從那斯達克交易所下市。

當一家公司列出以物易物或「非貨幣」的銷售時，要格外謹慎，尤其是交易的買方是公司的關係人的時候。

▍ 沒有檢測到會計造假，使惠普損失數十億美元

惠普試著重振艱困的事業，在2011 年10 月跨越大西洋尋找併購機會， 花了111 億美元併購軟體製造商Autonomy 公司（Autonomy Corporation）。結果證明這是很大的錯誤。一年後，惠普承擔88 億美元的資產價值減損，意識到為Autonomy 公司支付高額費用。更糟的是，惠普聲稱這筆巨額虧損中有大部分與嚴重的不當會計做法有關。

當這個壞消息公開時，不僅惠普的股價在一天之內暴跌12％，惠普還聲稱Autonomy 公司的高階經理人意圖誇大營收來欺騙投資人。簡而言之，惠普的領導人宣稱他們被Autonomy 公司騙了。

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對這些指控進行調查，得出的結論是，在併購之前，Autonomy 公司多年來確實使用各種計畫來大幅誇大銷售金額。在很多情況下，這些舞弊讓Autonomy 公司在早期軟體銷售的流程中加速營收的認列。不過在某些情況下，Autonomy 公司最後並沒有成功與最終用戶完成交易，因此營收有可能完全在捏造。舉例來說，公司不只把產品賣給經銷商，之後還從同個經銷商回購經銷商不想要、沒使用或訂價過高的產品，進而「返還」收到的現金。根據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說法，光是這個計畫，就使Autonomy 公司 2009 至2011 年間的財報營收增加將近2 億美元。

作者簡介

霍華‧薛利（Howard M. Schilit）

　　檢測公司操弄財報界的先驅。他是薛利鑑識公司的創辦人與執行長，該公司為法人服務的專業鑑識會計研究顧問公司。在這之前，他創立並領導財務研究與分析中心（Center for Financial Research and Analysis, CFRA），這是鑑識會計研究出版公司。在創立財務研究與分析公司之前，霍華在美國大學擔任會計學教授17年的時間。他在美國國會、監理機關和全球媒體前面一直是會計造假與公開財報中及早發出企業經營惡化警告信號的首席發言人。《智富》（Smart Money）雜誌二度將他選為投資界「前30大重量級人士」（Power 30）之一。

傑瑞米‧裴勒（Jeremy Perler）

　　全球認可的鑑識會計投資研究專家、薛利鑑識公司的合夥人。曾任全球多空股票避險基金寇圖管理公司（Coatue Management）鑑識會計分析師、財務研究與分析中心研究主任，以及普華永道會計師事務所會計師。此外，他還是公開會計公司監督委員會（PCAOB）常設諮詢小組（Standing Advisory Group）的成員，並且擔任美國財務會計標準委員會（FASB）財務會計標準諮詢委員會（Financial Accounting Standards Advisory Council, FASAC）的成員。傑瑞米是特許金融分析師，而且擁有密西根大學羅斯商學院（Michigan Ross School of Business）的工商管理學士與會計碩士學位。

尤尼‧恩格哈特（Yoni Engelhart）

　　全球公認的鑑識會計投資研究專家、薛利鑑識公司的合夥人。曾在民營投資公司合夥人資本公司（Partners Capital）擔任投資主管、惠林頓管理公司（Wellington Management Company）擔任產品管理專員、財務研究與分析中心的資深分析師、量化研究主管與主任。他曾在哈佛大學、史丹佛大學、華頓商學院、芝加哥大學和其他很多頂尖商學院擔任客座講師。尤尼是特許分析師，擁有馬里蘭大學的學士學位與哈佛大學企管碩士。

譯者簡介



徐文傑



　　曾任職多家財經媒體，現為文字工作者。

※本書擷取自《財報詭計：識破財報三表中的會計舞弊與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