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論壇》和談視角：以軍事戰勝俄羅斯為最終目標將是大錯特錯 -- 上報 / 大師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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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烏戰爭 #頓巴斯 #普丁 #澤倫斯基

《大家論壇》和談視角：以軍事戰勝俄羅斯為最終目標將是大錯特錯

楊尼斯（Yanis Varoufakis） 2022年06月02日 07:00:00

楊尼斯（Yanis Varoufakis）

●希臘前財政部長

●歐洲現實不服從陣線（MeRA25）總書記

●雅典大學經濟學教授

當進步派人士在1943年面對要求跟希特勒和談的呼聲時，他們有道德義務予以拒絕，那是因為透過跟納粹和談以結束大屠殺是不可原諒之舉。文明之士只有一個選項，那就是繼續戰鬥，直到盟軍佔領希特勒的柏林地下碉堡為止。然而今昔情境大不相同，今日若以軍事戰勝俄羅斯為最終目標，而不理會我們這些呼籲立即透過談判實現和平的人，將是大錯特錯。

在1943年，力求最後勝利的國家都與戰爭有切身利害關係，包括盟軍部隊甚至是許多國家的平民百姓都已置身前線。如今，西方國家站在場外，替真正作戰的人提供武器、加油打氣，這跟美國在珍珠港遭日本偷襲之前如出一轍。在北約甚至不考慮派出地面部隊或戰機的情況下，敦促烏克蘭人從俄羅斯手中取得最後勝利，既虛偽又不負責任。

既然西方並不認為最終結局會是將普丁逼入莫斯科某個地堡，那麼烏克蘭的最後勝利應該是什麼模樣？可以理解的是，烏克蘭人的理想至少是將俄軍逼回2月24日之前的位置，但即使美國支援的最先進武器正持續湧入，對於烏軍而言，這仍是艱鉅的任務。比較有可能的情況是，普丁在深入烏克蘭黑海沿岸和東部頓巴斯地區後呼籲停火。在這種情況下，最有可能的結局將是一場慢長的消耗戰，模式介於敘利亞內戰和土耳其入侵塞浦路斯之間。

但就算是不太可能的情況發生了，烏軍也成功將俄軍一路逼回去，但受挫的俄羅斯政權總是有辦法可以阻撓烏克蘭恢復常軌。只有特定類型的莫斯科政權更迭，才能符合烏克蘭最後勝利的概念。對於烏克蘭和北約來說，這種意外結果的可能性有多高？尤其是考量到西方在試圖政權更迭上的糟糕記錄，以烏克蘭的未來孤注一擲合理嗎？

事實上，大多數事證都指向反方向。對普丁來說，雖然軍事戰爭表現很糟糕，但經濟戰爭表現卻相當好。沒錯，貧困的俄羅斯人正在受苦，技術性工人正在出逃，許多產業的零組件正消耗殆盡。即便如此，根據羅賓布魯克斯國際金融研究所指出，俄羅斯正逐漸累積一筆巨額的經常帳盈餘（4月為958億美元，預計到2022年底將達到2000億至2500億美元）。無怪乎盧布匯率已經完全恢復。

有了這筆巨額意外之財，普丁政權很容易可以支應在烏克蘭長期消耗戰所需。許多俄羅斯人將陷入貧困，經濟將長期停滯不前，但在普丁的棋盤上，俄羅斯平民百姓不過是兵卒而已。為了對烏克蘭造成長期傷害，同時等待北約起內鬨，特別是等待善變的西方媒體轉移注意力，犧牲一些士兵就算不是必要的，也是可以接受的。

在這種情況下，要求烏克蘭取得最後勝利將會導致所有人全盤皆輸，或許唯二例外是軍火商和化石燃料產業，兩者財富在戰爭中已大幅復甦。若要由歐盟資助烏克蘭創造經濟奇蹟，前景將是相當渺茫。歐洲已飽嚐經濟苦果，而發展中國家也因為烏克蘭和俄羅斯的糧食和化肥進口中斷，處於飢餓和被迫遷移惡性循環的初期階段。只有透過談判達成的和平，才能從全盤皆輸的局面中奪取勝利，也就是對烏克蘭、歐洲和人類而言更好的結果。

正是在此刻，我們這些提醒烏克蘭最後勝利問題的人，被指控為「西方式說教」（Westsplaining）或更糟糕的「對普丁唯命是從」，常被質疑「你憑什麼告訴烏克蘭人該怎麼做？」為了尊重烏克蘭機構，我不會回答這個問題，而僅止於討論現在應該如何支持烏克蘭人。

眾所周知，那些被捲入戰爭的國家不應該常常提議談判，免得被貼上軟弱的標籤。儘管如此，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本月稍早證實，如果不進行談判，戰爭就無法結束：「儘管他們正在摧毀我們的橋樑，但我相信並非所有的橋樑都已被摧毀。」我們這些沒有直接捲入戰爭的人，應該幫助交戰雙方設想談判和局，並在談判開始前，替他們說出那些他們不能出口的話。

我們必須說，一項公平的協議就是雖然仍讓每個人都有些不滿，但已比所有可行替代選項更好的方案。雙方必須在不失面子的情況下，取得遠大於自身損失的好處。為了實踐烏克蘭人的願望、肯定他們對普丁侵略的英勇抵抗，設想中的和平條約必須下令俄軍退回2月24日之前的位置。為了處理頓巴斯及周邊地區的派系衝突，用以結束北愛爾蘭「麻煩」的《貝爾法斯特協議》（Good Friday Agreement）可以做為解決衝突和治理的實際指南。此外，為了化解對於雙方再度軍事交戰的恐懼，俄烏邊界周圍應該設置寬廣的非軍事緩衝區。

普丁會點頭嗎？如果協議可以提供他三項好處，那就有可能。普丁會希望解除大部分制裁。他也會希望俄羅斯在2014年吞併克里米亞的問題可以獲得擱置，直到未來某個不確定的時間點再行解決。他還會想要取得只有美國才能提供的安全保證，包括一項誘因是在歐洲敲定新安全協議之際，在會議桌上可以擁有一席之地。烏克蘭則需要美國和俄羅斯提供類似的安全保障，因此烏克蘭的國際友人應該規劃這類安排，在聯合國主持下，讓美國和歐盟都能參與。

當然，我們不能保證透過談判達成的和平可以奏效，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因為幻想最後勝利而不去嘗試，將是不可原諒之舉。

（翻譯：吳巧曦，責任編輯：楊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