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論壇》罪與罰視角：俄羅斯文學不應遭禁　普丁更應好好閱讀 -- 上報 / 大師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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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論壇》罪與罰視角：俄羅斯文學不應遭禁　普丁更應好好閱讀

赫魯雪娃（Nina L. Khrushcheva） 2022年07月05日 07:00:00

赫魯雪娃（Nina L. Khrushcheva）

●新學院國際事務教授

●前蘇聯領導人赫魯雪夫曾孫女

在完成《卡拉馬助夫兄弟》或《地下室手記》之前，杜思妥也夫斯基因涉嫌參與革命活動而被沙皇政府判處死刑，他被送往西伯利亞監獄，而且被迫在流放期間服兵役。儘管如此，在歐洲自由生活多年之後返國，杜思妥也夫斯基在《作家日記》一書中寫道，「每個人」都「暗中懷有對俄羅斯人的惡意」，俄羅斯人「是追隨者和奴隸」。

由於歐洲和美國許多（乃至絕大多數）文化機構實際「取消了」俄羅斯藝術家和文化，杜思妥也夫斯基的表述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真實。正如馬毅仁（Ian Buruma）不久前所指出的那樣，俄羅斯人現在越來越傾向於認為克里姆林宮或許一直以來都十分正確：俄羅斯確實是一座「被圍困的堡壘」，永遠被充滿敵意的西方誤解和破壞。

當然，這裡存在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西方對俄羅斯文化的排斥，是針對俄羅斯總統普丁在烏克蘭發動殘酷的「特別軍事行動」所做出的反應。但普丁稱，此次行動是為應對西方的敵意——尤其是美國企圖推動烏克蘭「反俄羅斯」的努力。按照俄羅斯駐聯合國大使涅班濟亞的說法，目標不是要消滅烏克蘭這個「親愛的友好國家」，而是阻止其為美國的「反俄議程效力」。

即使是並不完全認同克里姆林宮對烏克蘭敘述的人，也震驚於西方如此迫不及待地對所有俄羅斯的事物表示反對。二戰後，學校繼續教授德語；管弦樂隊繼續為座無虛席的聽眾演奏巴哈和莫札特；人們也繼續閱讀歌德和湯瑪斯曼的作品。納粹的罪行並沒有玷污德國的所有歷史和文化。

但自從普丁對烏克蘭發動戰爭以來，慕尼黑愛樂交響樂團就解雇俄羅斯首席指揮葛濟夫，而紐約大都會歌劇院也與俄羅斯莫斯科大劇院斷絕關係。俄羅斯音樂家被禁止參加國際比賽。有些管弦樂隊甚至從音樂會節目中刪除柴可夫斯基的音樂。

另一位偉大的俄羅斯作家納博科夫描述了這種將文化視為某種粗鄙形式的趨勢。儘管切斷與俄羅斯大學的聯繫，似乎不像1910年代俄羅斯民族主義者在聖彼得堡涅瓦大街上砸德國商店那樣粗俗，但其背後的情緒卻沒有任何區別。

哪怕涉及到烏克蘭的案例，忽視俄羅斯藝術和文化的邏輯似乎也存在缺陷。當然，有理由拒絕俄羅斯的只有烏克蘭。但就像烏克蘭教育和科學部副部長維特連科所表述的那樣，決定從學校課程中刪除俄羅斯文學和語言，並不像「扔掉」所有「以某種方式將我們與俄羅斯帝國聯繫起來」的東西那樣簡單。

烏克蘭電影導演洛茲尼查敦促在取消俄羅斯藝術家時表現出謹慎，因為什麼東西能代表「俄羅斯」並不總是那麼清楚。他因為這種立場而被烏克蘭電影學院開除，但他卻提出一個好的觀點。事實上，教育部對果戈理的態度凸顯了這種模糊地帶。

儘管果戈里出生在烏克蘭，但他創作《外套》和《死魂靈》等代表作時卻生活在聖彼得堡和羅馬。這些作品將因此被烏克蘭學校取締，從而導致烏克蘭學生無法享受被許多烏克蘭人稱之為本國天才所創造的偉大藝術作品。

按照烏克蘭教育部的說法，學生們很難理解這些作品，尤其因為「複雜而遙遠」的歷史背景。但難道不該給烏克蘭年輕人更多信任嗎？畢竟，他們幾代人都在閱讀俄羅斯的文學作品。如果烏克蘭學生確實無法理解複雜而遙遠的歷史背景，那麼，他們在閱讀巴爾扎克、勃朗特姊妹、賽凡提斯和喬叟的時候會不會也難以理解？

維特連科表示，烏克蘭人不需要「花大力氣」來理解描寫「俄羅斯靈魂痛苦」的著作。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杜思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或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所蘊含力量來自於對人類（而不僅限於俄羅斯狀況）的洞察力。無論如何，拒絕接觸俄羅斯文化都將不會改變普丁的想法或迫使其從烏克蘭撤軍。這樣做能夠達到的目的是切斷有關他目標和動機的潛在資訊來源。

在列斯科夫的短篇小說《圖拉的斜眼左撇子和鋼跳蚤》的故事中，沙皇亞歷山大一世命令僕人找到一個能改進沙皇從倫敦帶回來的一隻小型機械跳蚤的俄羅斯人。圖拉的鐵匠忙活了好幾天，卻沒有獲得明顯的成果。而有個——「左撇子」——最終向沙皇展示，俄羅斯人用左撇子鍛造的小釘子成功地為鋼跳蚤釘上了馬掌。這項成就技藝非常精湛，但又有什麼意義呢？

入侵烏克蘭並不符合俄羅斯的國家利益（全球化世界中一個相當現代化的國家無法通過武力解決其問題），但就像列斯科夫故事中的亞歷山大一世一樣，普丁有一點要告訴世界：俄羅斯是個大國，有能力實現其他國家做不到的事。普丁在為烏克蘭戰爭辯護時曾援引過的彼得大帝也曾在18世紀表達過類似的觀點，而他所借助的是從瑞典收回波羅的海沿岸的“俄羅斯領土。”

就像許多俄羅斯著作一樣，列斯科夫的故事以悲劇而告終。在令沙皇和英國人都大吃一驚之後，左撇子在聖彼得堡與一名英國水手比賽喝酒，結果是他因為身份不明而被送往一座收治身份不明者的醫院。在那裡，左撇子死了，幾乎沒有表現出他曾以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表達過的觀點。也許普丁也應當更仔細地閱讀俄羅斯文學。

（本篇翻譯由PS官方提供，責任編輯：楊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