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毅仁
●《紐約書評》前編輯
● 著有《東京情史:回憶錄》
為華盛頓特區混亂局面而感到震驚的所有人過去4年根本就沒有在注意。1月6日,圍繞國會大廈的怪誕場面的確令人震驚:舉著新納粹旗幟和川普標語的憤怒的暴徒沖進眾議院和參議院,暴民怒吼著“美國”和“停止盜竊”,此外,還有不少人為有朝一日向子孫展示自己的榮耀時刻而都忙著自拍。
但最令人作嘔的景象是,川普本人煽動其狂熱追隨者前往國會大廈,以便推翻選舉結果並同時與所謂竊取他勝利果實的「邪惡」敵人作戰。
這的確令人震驚,但並不出人意外。從2016年的那一刻,在第2次總統辯論期間,當川普被問及是否會接受即將到來的選舉結果時,任何人就都可以看到這一點。他回答說這取決於選舉結果。換言之,他只會接受自己獲勝。其他任何結果都是非法的。當時就明顯能夠看出,他不會遵守自由民主的基本規則。
這並不是唯一的證據:自由媒體是「人民公敵」,其政治對手希拉蕊應該被「關押」、移民都是強姦犯和毒販,諸如此類。身為總統,川普縱容乃至鼓勵暴力極端分子向黑人和猶太人宣戰(2017年在維吉尼亞州的夏洛特維爾他們曾高喊,「猶太人不能取代我們!」)
儘管如此,共和黨領袖——包括那些在最後一刻疏遠總統的人——支持川普、奉迎他巨大無比的自我、並保護他免受遏制他荒誕、甚至可能是非法行為的一切努力的傷害。他們這樣做並不是因為熱愛川普。但只要他給了他們想要的東西——那就是放鬆管制、為富人降稅以及迅速任命極右翼法官——他就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
有些共和黨人承認川普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政客」。情況也的確如此。川普更像是一名邪教領袖,一位有著超凡魅力的煽動者,承諾其追隨者,將把他們從充滿暴力和腐朽的城市、自由派精英、黑人、同性戀者、移民、以及國家中其他骯髒外來分子所組成的邪惡世界中拯救出來。許多人投票給川普,是因為他們相信他是一位救世主,而不是一位政治家。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領袖失去權力的邪教還能否持續?沒有川普的川普主義能否長期生存下去?他仍然掌控著共和黨的絕大部分。他仍將試圖保持通過社交媒體的影響力。他甚至可能建立屬於自己的小型媒體王國。但這是否就夠了?是否能夠持續?
川普主義或許可以換個領導人生存下去。這完全合乎德州參議員克魯茲等政客的希冀。他通過破壞當選總統喬·拜登勝利的方式來竭力迎合川普的選民陣營不過是為未來總統選舉演的一齣戲。但克魯茲卻缺少川普那種庸俗的魅力。他是位受過高等教育的憤世嫉俗者,一位殘酷的政治活動家,但卻無法輕易點燃群眾的狂熱情緒。
川普主義的未來命運還取決於一個長期爭論的哲學問題。偉大的領袖抑或社會經濟條件,哪個才是歷史最大的推動力?像希特勒一樣,川普經常被左翼人士視為社會病理學的一種症狀,而不是致病因素。
就此觀點有些可以探討的問題。川普精明地利用了在他進入政界以前就已經長期存在的怨恨和問題:日益擴大的貧富鴻溝、對移民的恐懼、對伊斯蘭教的厭惡、大城市和金融行業面對貧困的去工業化和農村地區越來越佔據主導地位,對少數族裔的仇恨,以及諸如此類。
上述問題或多或少也成功地被其他當代煽動分子所利用。但要想取得成功,此類政治經營者還需要具備一定的吸引力,更加傳統的政界人士往往不恰當地低估了這種特質。
發揮重要作用的包括外貌和言談舉止。義大利前總理貝盧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的彩繪假體、川普的白金大背頭、英國首相強森經過精心打造的一頭金色亂髮——很多民粹主義領袖都留著此類奇怪的髮式。他們的頭髮就像希特勒的鬍子一樣,是他們「品牌」的一部分。天生的煽動家知道如何引人注意。
超過煽動行業的絕大多數同事,川普可謂演藝界才俊。他最成功的不是房地產;他實際是個可怕的商人,從一次失利走向另一次失利。成就他的是一檔電視節目。這檔節目提升了他的品牌,而他又利用這方面無以倫比的才華進行自我宣傳。克魯茲、喬藿利(Josh Hawley)、科頓(Tom Cotton)或盧比歐——所有這些有志於追隨川普腳步的共和黨參議員——其實都差得很遠。
當然,被川普所利用的憤怒、怨恨和經濟問題絕不會憑空消失。而他也進一步加劇了美國的社會和政治痼疾。症狀仍將存在,但也許少了一個煽風點火的有惡意天才的人。
而川普的追隨者將失去他們的救世主。沒有川普怪異但卻有效的黨派控制,共和黨人很可能面臨一段惡性內鬥,並很可能導致政黨分裂的結局。而這是他們應得的結局。
(本篇由PS官方提供翻譯,責任編輯:張育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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