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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元區 #歐洲央行 #量化寬鬆 #QE #雷曼兄弟 #美國晶片法

《大家論壇》困境視角：歐元區的設計有瑕疵　必須面對經濟長期走下坡

楊尼斯（Yanis Varoufakis） 2023年11月29日 07:00:00

楊尼斯（Yanis Varoufakis）

●希臘前財政部長

●歐洲現實不服從陣線（MeRA25）總書記

●雅典大學經濟學教授

歐洲正飽受長期經濟低迷的折磨，肇因於2008年華爾街瀕死的經歷。當然，後來也曾出現間歇性的成長勃興（也燃起希望），只是往往曇花一現後，就不了了之。

基於歐洲聯盟的政策選擇，注定不可能有別的結果。這些政策反映出歐元區的原始設計有瑕疵，必定導致投資長期低落，不巧又適逢亟需大舉投資的時刻，才能使歐洲老態龍鍾的工業脫胎換骨，從骯髒的能源、化學和內燃機，轉向雲端資本和綠能技術。

因應2008年雷曼兄弟倒閉觸動的連鎖反應，大西洋兩岸的政策反應類似。美國與歐盟執行史上最宏大也最諷刺的移轉工程，把民間虧損從準金融罪犯銀行的帳簿，移轉為公共帳簿上的債務，並結合了旨在抑制公共債務暴增的財政撙節措施。結果是什麼？巨大的流動性陷阱，既使公共債務增加，還導致可得的流動性與實體資本投資之間出現空前最大的斷層。

可想而知的長期結局是經濟停滯不前。結果，積弊之深且持續之久，以致荼毒了歐洲與美國的政治。但歐美相似處止於這一點，此後歐洲相對於美國的劣勢於焉展開，因為有別於美國，歐元區欠缺聯邦機構，能夠在危機時刻（像是1929年或2008年）出手穩定貨幣聯盟，防止它陷入持續性的沉淪。

2008年過後，歐盟要維護貨幣聯盟完整，只有兩條路可選。唯有第一條路能避免持久的沉淪：名副其實地聯邦化，即使法律上未認定如此。這種策略會招致共同負債、可觀的聯邦式稅賦，以及一項總計五年的泛歐綠色投資計畫。

然而，選擇走這條路，歐洲必須揚棄新重商主義（ neo-mercantilism），但那卻是德國與荷蘭商業模式的中心思想，而德、荷商模又在歐元區扮演核心角色。也許有人曾想過（我承認自己曾這麼想），歐洲的菁英分子早該考慮到，放棄新重商主義，跟長期低迷相比，付出的代價相對輕微。

但這麼想也可能是錯的。歐洲最成功的淨出口商與他們的政治代議士，最關心的絕不是歐洲的成長動能，而是持續依賴淨出口，而這有賴美國貿易逆差（歐洲貨物總需求的一個恆久來源）維繫。在他們眼中，對中國淨出口和德國抑制工資的重要性，遠高於給歐洲經濟復甦一個機會。

第二條路是避免準聯邦選項，做法是逼歐元區處境最糟的成員國大規模撙節支出，同時以同樣大規模的量化寬鬆（QE）嘉惠這個貨幣聯盟中處境最不糟的成員國。這正是後來採行的路線，殘酷對待歐元區最嚴重破產的成員國--希臘，意在向其他成員國宣達這種選擇。

結果是，歐元得救，卻付出了歐洲各地總投資恆久停滯的代價，以及歐盟南、北成員國之間的嫌隙加深（東歐與西歐之間的嫌隙也在形成中）。同時，美國卻大砸公共投資，引誘歐洲工業集團赴美投資，因而深化歐盟落後美國的投資差距。不令人意外地，歐盟縱使宣布推行「綠色新政」（Green Deal），仍無從資助自己的綠能轉型，遑論烏克蘭的戰後復甦。

今天，危險不在於歐洲決策官員將加緊厲行財政撙節。他們現在偏好的景氣萎縮武器是貨幣政策。他們已犯了一次錯誤，捨棄用果敢、進步式的貨幣政策避免近年竄升的通膨；現在，他們又緊縮得過度、持續得太久。結果是，原本就支離破碎的貨幣聯盟，如今在通膨揮之不去（儘管貨幣供給迅速收縮）下，正瀕臨經濟衰退，落後中國與美國。

這一切都是結構性因素造成的。招致萎縮、也因此摧殘經濟的撙節政策，仍深植於歐洲當前的機制框架之中 – 這讓各國政府，不分政治光譜所在位置，都無法嘗試不同的政治方案。整合架構未竟其功，正阻撓歐盟試驗此刻美國（透過《通膨削減法》和《晶片與科學法》）追尋的產業政策或其他計畫。

當然，德國政府此刻正偏離歐盟正統道路，將巨額公帑導向攙扶其踉踉蹌蹌的工業模式。但德國這麼做，卻破壞了單一市場以及對營造泛歐公平競爭環境的承諾（理論成分多於實質）。可預料的是，眾多無法比照德國提供補貼的歐盟成員國，不久將會反彈，尤其是無力保護本國產業免受歐元貶值之苦的國家。

歐盟的啦啦隊歡慶歐元的存續、公共債務不再像昔日那般構成嚴重威脅，而且，至關重要的是，他們崇尚重商主義的商業模式仍完好無缺。在內心深處，他們明白這小小奇蹟是拜歐洲央行（ECB）官員努力大開印鈔機（儘管面對德國聯邦銀行強烈反對）所賜，釋出大量歐元資金，防止希臘悲劇在義大利重演。

但那也伴隨著高昂的代價：歐洲恆久的經濟停滯與持續的分崩離析。歐洲的貨幣聯盟仍然不完整，這是個災難，因為欠缺讓貨幣聯盟運作所需的政治與財政聯盟；更糟的是，15年的積弱不振已深化這種僵局。我們歐洲人必須準備面對經濟長期走下坡的困境，是我們的貨幣出問題陷我們於此田地；要不然，就得採取行動改變現狀。結構性的問題，需要以政治方法解決。

（翻譯：余雅薇，責任編輯：楊淑華）

（原標題為《Europe’s 15-Year Slump》，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