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論壇》談判視角：烏克蘭和平之日　也將是歐盟分裂之時 -- 上報 / 大師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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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烏戰爭 #馬克宏 #蕭茲 #歐盟

《大家論壇》談判視角：烏克蘭和平之日　也將是歐盟分裂之時

楊尼斯（Yanis Varoufakis） 2022年12月28日 07:00:00

楊尼斯（Yanis Varoufakis）

●希臘前財政部長

●歐洲現實不服從陣線（MeRA25）總書記

●雅典大學經濟學教授

本文不是要質疑我們能否信任俄羅斯將遵守與烏克蘭的任何和平條約，也不是要評價以外交手段結束戰爭的好處，而是反映歐洲的最新矛盾：雖然烏克蘭和平有助替歐洲經濟止血，但只要和平進程一展開，歐盟就會因內部東西斷層線而分化，同時勢必重新喚醒歐盟先前的南北衝突。

可靠的和平進程涉及世界強權參與艱難的談判，而誰將代表歐洲參與會議？我們很難想像波蘭、斯堪地納維亞和波羅的海領導人，會把這個角色拱手讓給法國或德國領導人。

在歐盟東翼和東北側翼，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被認為是普丁的綏靖者，準備強加給烏克蘭人一項（他們認為）應受譴責的「土地換和平」議程。同樣的，撇開德國對俄羅斯能源的長期依賴不談，德國總理蕭茲（Olaf Scholz）為保護護德國工業而祭出2000億歐元的補貼政策，也損及他身為歐洲集體利益火炬手的地位，因為德國早已在歐盟否決這類以稅收支應的保護屏障。

與此同時，如果由愛沙尼亞總理卡拉斯（Kaja Kallas）、芬蘭總理馬林（Sanna Marin）之流的領導人，代表歐盟參與和平進程的提議，顯然讓法德精英嗤之以鼻。一名德國官員跟我這麼形容，「烏克蘭戰爭極端主義者的道德十字軍現正當紅，但他們只會阻礙而無助於和平進程。」

因此問題依然存在：在未來的和平進程中，誰將出面代表歐盟？

假設歐盟善用2008年之後的大規模銀行業和債務危機，進行機構民主化，現在或許已經有可靠的總統和外交部長可以代表歐洲。可惜呢，就目前情況而言，只要一想到要由歐盟理事會主席米歇爾 (Charles Michel) 和歐盟外交政策最高負責人波瑞爾 (Josep Borrell) 出面代表歐洲，歐洲公民和國家領導人就忍不住皺眉頭。馬克宏、蕭茲及幾乎所有其他歐洲國家總統或總理也都肯定反對。

歐盟的看法很樂觀，儘管缺乏合法特使、軍事力量薄弱，但歐盟仍將在談判中發揮相當大影響力。畢竟歐盟將是替烏克蘭重建計畫買單的經濟強權，而且烏克蘭若想加入歐盟單一市場、關稅同盟，甚至歐盟本身，都將有賴歐盟仲裁。但這種樂觀有道理嗎？

毫無疑問，歐盟將支付巨資並協調任何戰後的烏克蘭入盟進程，但沒有理由認為這將可以保證歐盟在和平進程中發揮影響力。事實上，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認為，擔任烏克蘭重建的主要金主，將會分裂且削弱歐盟，甚至比十年前危機還要嚴重。

歐盟自己的歐洲投資銀行估計，烏克蘭重建成本約為1兆歐元。這相當於歐盟2021-27年間的預算，比疫情後經濟復甦基金 (NextGenerationEU) 高出40%。德國已經要斥資2000億歐元支撐崩潰中的德國工業，還要在國防開支投入1000億歐元，因此沒有財政餘裕可支應這部分金額。

倘若連德國都無力支付，遑論其他歐盟成員國。為烏克蘭買單的唯一途徑，將是歐盟發行共同債券，這將導致歐盟步上2020年建立經濟復甦基金的痛苦途徑。

歐盟很可能會被迫拿出錢來，然後陷入惡毒的爭吵內鬨中。沒錯，歐盟領導人在疫情期間曾就共同發債達成共識，但當時通膨率為負值，而封城措施扼殺全歐洲需求，導致所有歐盟成員國都面臨經濟崩潰。一旦烏克蘭實現和平，在利率翻升四倍、通膨猖獗、歐盟成員國經濟利益勢必嚴重失衡之際，他們還將需要同意發行更多共同債券才能籌措烏克蘭重建基金。

在烏克蘭重建業務將大多落入德國企業口袋的同時，西班牙會質疑分擔債務的公平性。在恢復和平之後，當德國和義大利宣布將再次向俄羅斯購買能源時，波蘭將大聲抗議。匈牙利將默許同意烏克蘭基金，藉此換取歐盟法治和透明度上的更多豁免權。在這種混亂之中，舊有南北（或新教-天主教）分歧，將因財政聯盟而捲土重來。

德國擔心法國會堅持永久及定期發行共同債券，德國政治階層將會抵制這種做法，理由不僅僅是德國憲法法院已經裁定反對，更深層原因在於法國所支持的財政聯盟，似乎傾向要求德國企業集團放棄其已深刻入骨的做法：大量積累美國資產。這些是德國企業靠著工資停滯不前、天然氣價格低於市價，從而對美國大量淨出口所買下的資產。

因此，除非拜登總統的《降低通膨法案》在美國周圍設置保護主義屏障、扼殺德國對美國的淨出口，改變德國的心態，否則結束烏克蘭戰爭的任何談判，都將加劇歐盟的東西分歧，然後重燃舊有的南北分裂。

這些應該都不意外。歐盟粉飾了2008年金融危機後浮現的南北斷層線，而烏克蘭戰爭無可避免地創造一條新的東西斷層線。一旦和平到來，這兩條斷層線將只會愈形深刻、醜陋，而且令人無法忽視。

（翻譯：吳巧曦，責任編輯：楊淑華）

（原標題為《Why EU Leaders Dread a Ukraine Peace Process》，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