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論壇》希臘人視角：沒有廉價的俄羅斯天然氣　德國幾成歐豬國家 -- 上報 / 大師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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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豬 #德國 #俄國天然氣 #歐債危機 #歐洲央行

《大家論壇》希臘人視角：沒有廉價的俄羅斯天然氣　德國幾成歐豬國家

楊尼斯（Yanis Varoufakis） 2022年08月03日 07:00:00

楊尼斯（Yanis Varoufakis）

●希臘前財政部長

●歐洲現實不服從陣線（MeRA25）總書記

●雅典大學經濟學教授

貴國經濟模式已被擊垮，這個噩耗總是令人難以消受。一些顯而易見的事要承認也難：貴國政治領袖不是受騙，就是說謊。數十年來，他們拍胸脯保證，你們辛苦爭取到的生活水準安安穩穩。你們的未來如今得仰賴外國人的仁慈，而他們卻決心要打倒你們。備受你們信任的歐洲聯盟，一直在從事某種隱匿的演習。歐盟夥伴，你們現在求助的對象，把你們看作是早該惡有惡報的惡霸。貴國和外國的經濟菁英，正尋求新方式來確定貴國持續陷入泥淖，無法自拔。你們必須忍受巨大、痛苦的改變，才能確保什麼都沒變。

希臘人對這種感覺刻骨銘心。我們在2010年初經歷過這種刺骨的感受。今天，輪到德國面臨國際社會頤指氣使、鄙視甚至嘲笑。看來也許很諷刺，但歐洲沒人比希臘人更明白德國民眾值得更好的待遇；他們當前的困境是我們歐洲集體挫敗的結果；而幸災樂禍對人人都沒好處，尤其是長久來飽受苦難的希臘和南方的義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昔日曾被稱為歐豬國家（PIGS）。

德國之所以運勢翻轉，是因為其經濟模式仰賴壓抑工資、廉價的俄羅斯天然氣，以及在中階技術機械工程的卓越能力，特別是製造內燃引擎汽車。這導致龐大的貿易順差，顯見於二次世界大戰後的四個不同的階段：在美國主導布列登森林（Bretton Woods）體系下，該體系對歐洲、亞洲和美洲提供了固定的匯率和市場通路；後來，布列登森林體系崩潰，歐洲單一市場讓德國出口大發利市；歐元推出後，供應商融資開啟閘門，讓貨物和資本得以從德國大量湧向歐洲周邊國家；最後，歐債危機重創南歐對德國貨的需求，但中國對中間財和最終製造品的需求無饜，適時補位。

德國人此刻正慢慢認清本國經濟模式的崩壞，也開始看透過去30年來國內菁英反覆撒下的多層面「大謊」：財政盈餘其實不是行動謹慎，而是巨大的失敗，未能在利率超級低的漫長歲月裡投資乾淨能源、關鍵基礎建設，以及電池和人工智慧（AI）這兩種對未來至關重要的技術。德國對俄羅斯天然氣和中國需求的倚賴，長期而言絕對是難以為繼；而他們絕不是可以任你踩扁的小蟲子。

所謂「德國模式與歐洲貨幣聯盟和諧共榮」的說辭，也正被戳穿是虛妄不實。在欠缺財政和政治聯盟的情況下，歐盟總是得約束債務多到還不完的「地中海俱樂部」（Club Med）政府、銀行和企業，這終究會迫使歐洲央行（ECB）在兩條路之間作選擇：放手讓歐元滅亡，不然就著手一項永無止盡的破產隱匿計畫。

德國人今天終於了解此事，他們看著綁手綁腳的ECB進退兩難：若是大幅提高利率（導致義大利和其他國家債務爆炸）會受責難，但若是不這麼做（放任通膨一發不可收拾），也會挨轟。儘管把先天不足的歐元救起來不應是ECB的職責，德國人由此可看穿政治人物的謊言：他們聲稱，只要歐元區其他國家厲行財政撙節，德國的經濟模式即可挺過2008年金融海嘯危機。德國人也逐漸明白，他們的領導人對經濟刺激措施的恐懼症，導致南歐的社會主義寡頭政治、法-德銀行家橫行，以及不計其數的殭屍化企業。

曾經，像我們這些批評「德國是歐元區每一國榜樣」論調的人士，曾反駁說，德國模式之所以可行，只因為其他人都未採用那種模式。今天，隨著廉價天然氣時代結束，美國與中國打起新冷戰，德國模式即使看在德國自家人眼裏也已宣告失敗。沒錯，德國出口將會復甦，拜歐元貶值助力之賜。福斯汽車（Volkswagen）將會賣出更多電動車，只要供應鏈恢復正常。巴斯夫（BASF）運勢會好轉，只待鞏固能源供應來源。然而，德國模式將一去不復返：福斯一大部分的營收將流向中國，電池技術的來源，而巨額的價值將從化學工業轉向AI相關產業。

一些德國朋友寄望於歐元貶值能讓德國模式恢復元氣。沒指望了。有結構性貿易逆差的低儲蓄率國家，像是希臘或迦納，的確會因貨幣貶值而得利。享有結構性貿易順差的高儲蓄率國家，則得不到貶值利益 ––會發生的只是，變窮的國內消費者補貼變富的出口商，而這與德國社會經濟現在所亟需的恰好相反。

我給德國朋友的建議簡單明瞭：停止呻吟。直接略過否認、憤怒、討價還價和沮喪這些階段，開始設計新的經濟模式。和希臘不同，你們仍擁有充分的主權，不需乞求債權人允許也能放手去做。

但首先，你們必須先解決一個重大的政治兩難：你們希望德國保有政治與財政自主權嗎？若是，新模式在我們現行的歐元區內永遠行不通。如果你們不想走回德國馬克的老路，你們需要的那種模式必須嵌入一個成熟、民主的歐洲聯盟。任何其他做法都將延續你們現在開始驚覺的「大謊」。

（翻譯：余雅薇，責任編輯：楊淑華）

（原標題為《Sympathy for Germany》，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