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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烏戰爭 #普丁 #黑格爾 #波士尼亞 #德國

《大家論壇》狩獵視角：面對普丁的核威脅西方如果妥協才是顏面盡失

齊澤克 (Slavoj Žižek) 2022年10月24日 07:00:00

齊澤克 (Slavoj Žižek)

●歐洲高等學院哲學教授

●倫敦大學伯貝克人文學院國際主任

我通常不太評論自己國家的文化產品，但我必須為斯洛維尼亞電影製片祖帕尼奇 (Miran Zupanič) 的紀錄片新作《塞拉耶佛狩獵旅行》(Sarajevo Safari) 破例。這部紀錄片詳細描述1992-96年間波士尼亞首都圍城戰役的光怪陸離與病態情節。

眾所周知，塞爾維亞狙擊手會從城市周邊山區，任意朝下方街道的居民開槍，而某些特定的塞爾維亞盟友（主要是俄羅斯人）也獲邀來開槍。現在我們了解到，這些開槍機會不僅被用來表達感激，也提供給付費客戶做為旅遊活動。透過波士尼亞塞爾維亞軍隊組織的「狩獵旅行團」，數十名富有的外國人花大錢買下向無助平民開槍的機會，這些外國人主要來自美國、英國和義大利，但也有俄羅斯人。

想想這種狩獵會給「獵人」造成何種特殊的主觀性。雖然受害者不知名，但這可不是電玩，而正因這是在現實生活中上演，更帶來變態刺激感。這些扮演「獵人」的富有遊客，窩在城市上方的安全地點，成功地把自己與日常現實生活做切割。對於他們槍下目標而言，這卻是生死攸關之事。

這種現實與光怪陸離的交融，帶有一種反常的誠實特質。畢竟位高權重的政客和企業經理人不也在從事某種狩獵旅行嗎？窩在安全的管理樓層裡，這些高層人士往往毀掉許多人的生命。

俄羅斯前總統、現任俄羅斯安全委員會副主席的梅德韋傑夫（Dmitry Medvedev），最近將類似邏輯套用在西方政治領導人身上。針對美國和北約警告俄羅斯若動用戰術核武將招致後果，梅德韋傑夫說：

「對北約組織而言，華盛頓、倫敦、布魯塞爾之安全，重要性遠高出於不被需要、奄奄一息的烏克蘭之命運。供應現代武器只是西方國家的生意經。海外和歐洲的煽動者不願因核末日而滅亡，因此無論 (我們) 在當前衝突使用任何武器，他們都會隱忍。」

梅德韋傑夫還表示，克里姆林宮將「不惜一切代價」阻止「納粹烏克蘭」等「敵對鄰國」獲得或擁有核武，因為這可能會對俄羅斯國家存續構成威脅。但既然現在是俄羅斯在威脅烏克蘭的國家存續，照梅德韋傑夫的邏輯來說，烏克蘭也應該擁有武器以實現軍事平等，甚至是擁有核武。

記得普丁今年6月曾說：「……沒有介於兩者之間的，沒有什麼中間狀態：一個國家要麼是主權國家，要麼是殖民地，不管殖民地叫什麼名字。」不過由於他顯然將烏克蘭視為俄羅斯的殖民地，因此西方不應該假定烏克蘭也同意普丁的觀點。這代表西方大國不應該繞過烏克蘭，與俄羅斯促成和解。

不幸的是，西方許多左翼人士對此議題的觀點正中普丁下懷。例如智庫「大西洋理事會」學者厄爾曼 (Harlan Ullman) 寫到：「(法國政治家) 克萊孟梭觀察到『戰爭太重要了，不能留給將軍做決定。』以此推論，烏克蘭是否太重要了，不能留給澤連斯基做決定？美國需要一套有退場機制的戰略，以尋求終止暴力和戰爭。」

從杭士基（Noam Chomsky）到薩克斯（Jeffrey Sachs）等左翼人士都採取類似的立場，更不用說右翼的許多俄羅斯辯護者。繼最初堅持烏克蘭無法打贏對抗俄羅斯的戰爭之後，他們現在暗示烏克蘭不應該打贏，因為這會讓普丁走投無路，因此很危險。

但若我們聽從反戰人士的建議，不向烏克蘭運送武器，那麼現在烏克蘭早就已全面被佔領，且將面臨比布查、伊齊烏姆等地所受之更殘酷暴行。

德國綠黨的立場恰當得多，他們不僅主張全力支持烏克蘭，也主張進行結構性改革以加速自石油和天然氣轉型，進而引導人類遠離災難性的氣候變遷。西方其餘左翼則一直在進行狩獵旅行而拒絕出手干預，儘管這並不會對其既有的生活方式構成挑戰。

反戰人士聲稱，俄羅斯需要一場勝利或讓步，才能「挽回顏面」。這個邏輯有利有弊。但繼梅德韋傑夫和普丁的核威脅之後，烏克蘭和西方若再做妥協，才是不能挽回顏面。別忘了，梅德韋傑夫曾預測，西方會拒絕對俄羅斯的核打擊作出軍事反應，因為西方太過懦弱和貪婪。

談到這裡，我們進入了哲學領域，因為普丁和梅德韋傑夫的話顯然呼應黑格爾的主奴辯證法 (master-slave dialectic)。如果兩個自我意識進行生死搏鬥，就不可能有贏家，因為其中一個會死，而勝利者身邊將缺少另一個能夠認清自己的自我意識。人類文化的整個歷史都建立在最初的妥協之上，也就是某人屈從為奴、「轉移視線」，以防止相互毀滅。

梅德韋傑夫和普丁認為，頹廢、享樂主義的西方先轉移視線。這讓我們返回《塞拉耶佛狩獵旅行》所呈現的互動，享有特權的精英自覺能以戰略性方式干預現實世界，而不會危及個人安全。但現實終將追趕上來，沒有人能逃得過。屆時，那些只關心不要激怒谷底野獸的人所提之建言，我們絕對不能聽信。

（翻譯：吳巧曦，責任編輯：楊淑華）

（原標題為《The Ukraine Safari》，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