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論壇》匈牙利視角：極右翼政治不關心基督　也不關心民主 -- 上報 / 大師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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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民主

《大家論壇》匈牙利視角：極右翼政治不關心基督　也不關心民主

穆勒（Jan-Werner Mueller） 2020年02月08日 07:00:00

穆勒

● 普林斯頓大學政治學教授

多年來，一場衝突在匈牙利總理奧爾班和歐洲人民黨（European People’s Party，EPP）之間醞釀。歐洲人民黨是歐盟成員國中基督教民主黨和中右翼政黨的超國家組織。在經過反復猶豫之後，EPP在2019年3月中止了奧爾班的青民盟（Fidesz）的資格，現在正在考慮是不是要開除青民盟。

開除的理由有很多。

青民盟不僅破壞匈牙利的民主和法治，還將歐盟妖魔化為一個奪走歐洲人民自由的暴君機構。青民盟被中止資格後，奧爾班反詰，認為自己才是捍衛基督民主的孤膽英雄，他的EPP批評者們是自由主義的叛徒。

奧爾班的姿態讓大西洋兩岸的保守派蠢蠢欲動，他所映射的形象卻是虛假宣傳。

認為青民盟-EPP衝突主要事關政治原則，這是一個錯誤；它事關權力，就是這麼簡單。儘管如此，誰才是基督民主（Christian Democracy）的衣缽傳人對於歐洲十分重要。歷史上，基督民主是歐洲一體化工程背後最重要的政治力量。

但是，儘管基督民主思想和機構有著如此巨大的歷史重要性，但它並不為外界充分理解，這一派意識形態更沒有明確的創始人或思想泰斗，此外，和自由主義不同，基督民主缺少與其他政治思維流派明確區分的概念基石。

基督民主誕生於19世紀，是用現代民主調和基督教（特別是天主教）的手段，其主要人物接受了法國貴族（和天主教徒）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的重要洞見，民主是一股不可阻擋的世界歷史潮流。

於是，問題來了，如何如何讓它對宗教安全（how to make it safe for religion）。

一個可能的答案是透過致力於捍衛基督（同樣，特別是天主教）利益的政黨，但這類政黨的創立並不標誌著完全接受多元主義代議制民主，一個主張普世正確的宗教不可能允許自身變成一個包羅萬象的利益集團。

這便是梵蒂岡長期以來公開批評天主教政客玩議會遊戲的原因。

但二戰以後，事情起了變化。相信是法西斯主義者（fascists）自無神論共產主義之手拯救人們的基督徒，以慘痛的教訓領悟到，與反民主的極右翼力量聯手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天主教會（the Catholic Church）在1962年第二次梵蒂岡會議上提出，他們將堅定不移地捍衛民主和人權。

冷戰期間，基督民主黨人以完美反共主義者而聞名；但他們也有野心勃勃的社會日程。在德國、義大利和其他國家，他們建立了福利國家，強化家庭，獎勵符合傳統價值觀的行為。其中一些政策或許看似「反民主」，這並不令人驚奇，畢竟，部分基督民主主要思想家仍然明確反對自由主義，他們將自由主義定義為世俗主義、物質主義和利己的個人主義。

但是，和奧爾班和義大利聯盟黨（League）領導人薩維尼（Matteo Salvini）等極右翼民粹主義者不同，這些早期的極度民主黨人也毫不留情地批評民族國家的思想，從宗教角度出發，他們將基於民族、國家的主權主張視為一種狂妄。

義大利極度民主黨創始人之一皮拉（Giorgio La Pira）在1945年時指出，天主教的社會概念「與一切基於民族、種族或階級的政治秩序概念相反（opposed to every nationalist, racial, or class-based conception of the political order）」。此外，德國和義大利天主教徒仍然記得，19世紀末新統一的民族國家時如何壓迫宗教少數族群的。

出於此對民族國家主權的質疑，極度民主黨人在推動歐洲一體化方面起到了關鍵作用絕非巧合。他們既支援多元論，也支援聯邦論，目的是要實現歐洲的權力分散，同時，他們也鼎力協助締結《歐洲人權公約》，制衡民族國家的權力。

他們將社會視為社區（而不只是家庭）的多元共同體，同時也理解，少數群體權利和公民社會（包括宗教機構）必須得到保護。

因此，今天自稱的「民族保守派（national conservatives）」和極右翼民粹主義者言必祭出基督民主的大旗，都在惺惺作態，與真正的基督民主黨不同，奧爾班和其他進取的極端主義者假裝是同胞的真正代表。

為了追求權力，他們不憚於拒絕多元主義，踐踏少數群體權利。

社會學家羅伊（Oliver Roy）認為，在他們看來，基督性完全是教派皈依問題，不是信仰，更非倫理行為。與奧爾班沆瀣一氣的賽格德主教（bishop of Szeged）說，在歐洲，哪怕是無神論者也是基督徒。

問題不在於基督神性（Christianity），而在於被理解為天生敵對伊斯蘭教的基督教界（Christendom）。

令人悲哀的卑鄙事實是，奧爾班及其同類試圖掀起一場泛歐洲文化戰，因為他們發現此乃轉移國內和國際注意力，不再關注他們的腐敗獨裁的好辦法。

他們將批評者描述成推動同性婚姻和日益墮落身份政治的失心瘋進步主義者（crazed progressives），避免一切關於他們的裙帶主義、司法政治化和媒體高壓的討論。

至於EPP，但願它最終能理解，如果「保護家庭」意味授予某個體制破壞民主的通行證，那麼這種觀念毫無價值。

不管你只關心基督民主的命運，還是關注整個民主，至關重要的是要給奧爾班及同夥一個正確的稱呼：這是既不關心基督神性，也不關心民主的極右翼政治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