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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論壇》民粹視角：歐洲央行總裁無能和自負　助長極右政黨聲勢

楊尼斯（Yanis Varoufakis） 2023年10月06日 07:00:00

楊尼斯（Yanis Varoufakis）

●希臘前財政部長

●歐洲現實不服從陣線（MeRA25）總書記

●雅典大學經濟學教授

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擔任歐洲央行（ECB）總裁犯了三大錯，儘管尚未導致歐洲各地的右翼民粹主義復興，卻已大大地助長其氣焰。

第一個失策讓義大利付出數十億美元的代價，也導致ECB在拉加德前任者德拉吉（ Mario Draghi）任內努力確保的信譽消失殆盡。回想起2020年3月：這世界陷入因疫情而導致的焦慮中，金融市場瀰漫恐慌，尤其擔憂義大利履行債務的能力。義大利背負巨債，卻沒有自己的央行，能像美國聯準會（Fed）、日本銀行（BOJ）甚至英格蘭銀行（BoE）那樣印鈔票。

當時在例行記者會上，被問到ECB是否會力挺義大利債，以遏制歐元區境內的利差（成員國政府之間的借貸成本差距）擴大時，拉加德並沒有重申德拉吉那句「不計一切代價」的著名承諾，讓市場和大眾安心；她竟反其道而行，宣稱：「我們不是來此弭平利差的。」轉瞬間，義大利償債成本飆升。義大利政府對此火冒三丈，反對黨領袖梅洛尼（Giorgia Meloni）肯定欣喜不已，後來她當上總理。

第二個失策較不明顯，但影響更深遠。自從2008年景氣崩垮以來，ECB就一直倒錢給歐洲長年積弱不振的銀行，期望他們把這些錢放貸給企業，進而重振歐洲疲軟的經濟。2014年官方利率由正轉負後，ECB形同付錢請銀行接受數千億歐元注入他們的ECB帳戶。然而，那些銀行並沒有把錢放貸給企業，只是存放在他們的ECB帳戶裡，持續收受ECB以負利率形式給他們的賄賂。

現在既然通膨已報復性反撲，同一批銀行繼續讓巨額資金停泊在各自的ECB帳戶裡，坐收隨利率走高的收益，同時繼續付給存款戶微薄的利息。但拉加德並沒有運用ECB的權力，讓那些銀行員知所畏懼，反而任由他們把ECB耍得團團轉，犧牲了小企業和存款戶的權益。

再一次，這正好讓民粹主義政治人物稱心如意，例如梅洛尼就順水推舟呼籲對銀行課徵暴利稅，從中取得政治利益。好像這還不夠糟似的，拉加德和ECB對這項提案的反應竟然是站在銀行家那邊。還有什麼方式，比這更能有效地提升義大利等國右翼民粹主義者的魅力？我就想不出來。

拉加德第三個失策，是她對通膨攀升的反應遲鈍，反映ECB一長串預測錯得離譜，丟人現眼。持平而論，德拉吉任內的預測也很糟糕，而且一直未能達到ECB的2%通膨目標，只不過他殺不死的那條龍是通貨緊縮──負的或極低的通膨── 迫使他把利率先降到0%，然後再降到負0.5%。

這些超寬鬆政策讓德拉吉成為德國存款戶痛恨的對象，尤其是以勤儉持家著稱的「斯瓦比亞主婦」。但德國和其他國家的勞工多半沒注意到，因為他們的實質（經通膨調整）薪資不受通縮影響，也因為他們沒什麼錢可儲蓄。

那一切到拉加德掌ECB後全改觀了，通膨率轉正，而且大幅升高。與通縮不一樣的是，通膨打擊的是全部的人口，尤其是千辛萬苦力求收支平衡的勞工及中產階級家庭。因此，凡是未能料見通膨的央行官員，勢必遭各行各業民眾同聲譴責。我們曾在1970年代見過這種情況，現在又再次目睹 – 只不過這回情況更糟。

1970年代時，工會勢力強大得足以透過工資協商爭取調薪，以彌補勞工因通膨而蒙受的損失。再者，當時女性參與勞動市場的比率仍低，家家戶戶藉由婦女加入勞動力貼補家用，仍能勉力維持生活水準。

對照下，如今工會勢力大不如前，而且婦女大多已受聘就業。失業率或許低，但隨著過去兩年來物價持續上漲，一般勞工階級家庭支出能力大受打擊，跟1970年代所見的情形完全不同。

從這個角度來看，德拉吉很幸運，至少與拉加德相比是如此。他的政策工具箱在通縮情況下運作得還算不錯，因為ECB至少可假裝它無限印鈔票的目的不是為了拯救義大利（那是ECB章程所明文禁止的），而是為了確保低利率（有時甚至是負利率）通行歐元區每個角落。

拉加德的運氣早在她上任初期就用完了，那時疫情造成的供應鏈亂象引發通膨，俄羅斯總統普丁侵略烏克蘭導致惡夢般的能源成本危機，更使情況雪上加霜。沒多久，拉加德遭遇殘酷的兩難處境。她可以把利率維持在低於5%的水準，讓通膨一發不可收拾，不經意地順了德國右翼反對黨「德國另類選擇」（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AfD）之意；不然，她也可以大幅提高利率直到撲滅通膨為止，但在過程中把義大利及歐洲的許多銀行和企業推入破產困境。結果，她選擇拖延，直到兩頭都落空。

拉加德本可有不同的處理方式嗎？如同當時我所說的，當然有：她可以早一點提高利率、刺破房市泡沫，同時買進（或只是承諾買進）各國政府、歐盟執委會、歐洲投資銀行、甚至民間企業發行的債券，衍生的收益專門用來資助綠色公共投資計畫。但她不那麼做，而是把精力和政治資本浪費在調校ECB的擔保品政策，以偏袒虛假的ESG（環境、社會和治理）承諾，在最需要提升乾淨能源供應量的時候那麼做，毫無助益。

而且，她沒倡議修訂歐盟條約（EU Treaty）、免除ECB總是必須維持成員國政府有償債能力的責任，而是發表方向偏差的演說，預言美元作為世界準備貨幣的地位即將被取代。

我們現在處於什麼情況？拉加德罕見地融合了無能和自負，助長了德國AfD、義大利梅洛尼、西班牙民聲黨（Vox）等右翼政黨的聲勢。我們所能做的，只是祈禱明年歐洲議會選舉前，這些政黨就會因為自己的無能，把取得的政治利益揮霍一空。

（翻譯：余雅薇，責任編輯：楊淑華）

（原標題為《Christine Lagarde’s Gifts to Populists》，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