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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講堂】山巔之城光芒不再　消逝中的美國軟實力

彭定康（Chris Patten） 2025年06月03日 07:00:00

川普似乎只有在民主對他有利時才相信民主。

~牛津大學校長　彭定康（Chris Patten）

十七世紀，清教徒領袖、麻薩諸塞灣殖民地創始人溫斯羅普（John Winthrop）將這個新殖民地描述為「山巔之城」——他借用了《馬太福音》中的說法。他將其設想一個光輝的榜樣，一個志在激勵北美內外其他人的社區。

隨著時間的推移，溫斯羅普的話已成為美國政治言論中反覆出現的特徵。甘迺迪（John F.Kennedy）和雷根（Ronald Reagan）總統都曾藉用這個比喻來闡述美國的價值觀和例外性。而這個願景不但沒有被否定，反而引發了世界各地人民的共鳴。在許多人眼中，美國是個自由、開放社會（實踐民主並透過法治來治理）的典範，值得效仿。

在二戰後的那些年裡，美國向人們展示了自由在一個仍被暴政困擾的世界中能夠取得怎樣的成就。在此期間，美國領導人在塑造一個開創了和平與繁榮時代的國際秩序方面，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不僅對自己有利，還惠及了許多國家。

軟實力指的是一個國家透過理念、文化和價值觀而非武力影響其他國家的能力，而戰後美國領導的國際秩序或許是其最佳範例。透過持續致力於幫助其他國家取得成功，美國鞏固了其全球地位，實現了持久的偉大。

但隨著美國總統川普第二任期的展開，他的政府正在公開、蓄意地瓦解美國軟實力的基礎。例如，川普似乎只有在民主對他有利時才相信民主，而對保障民主制度不演變為原始多數主義的制衡機制，幾乎不了解，也不尊重。

與他之前的每一位戰後美國總統不同，川普具有專制統治者的本能並據此施政。在國際舞台上，他似乎更喜歡與俄羅斯總統普丁這樣的人——而不是美國那些傳統民主盟友——打交道。

更糟的是，川普身邊還圍著一群熱衷於揣摩並附和總統意圖的溜須拍馬者。在他偶爾召開的內閣會議上，高級政府官員的諂媚表現令人覺得渾身不自在。這種畢恭畢敬的程度令人既吃驚又尷尬。一個最好的例子就是國務卿盧比歐（Marco Rubio），他僅僅因為德國將極右翼的德國選擇黨定義為極端主義政黨，就將該國貶損為變相獨裁政權。

在最近一次紀念川普上任一百天的內閣會議上，副總統范斯（J.D. Vance）扮演了頭號馬屁精的角色。對某些政客來說，為取得權力，正直只是微不足道的代價。作為一個曾經把川普稱為「美版希特勒」的尖銳批評者，范斯早已確定自己更願意與那些真正的法西斯主義者和獨裁強人為伍。

不出所料，在這次內閣會議上，川普是唯一一個談到美國經濟搖搖欲墜狀況的人。但他沒有為自己災難性政策的後果負責，而是把責任推給了前任者拜登（Joe Biden），儘管他繼承了前者留下的強勁GDP成長和繁榮股市。

川普混亂的經濟議程有兩大支柱。首先是揮舞著電鋸的億萬富翁馬斯克（Elon Musk）所倡導的信念，即透過消除政府浪費可以節省數萬億美元，而且需要大幅削減開支來為富人減稅措施提供資金。不要忘記，這些削減會對最貧窮的美國人造成過分巨大的傷害，或者會破壞一些必要的對外援助計畫——這些計畫幫助了全世界數以百萬計的人，還有助於推動美國的利益。

這可能會產生深遠的地緣政治影響。隨著美國削減援助預算，中國正在填補這一空白，透過增加援助和投資來擴大其在非洲和東南亞的影響力。這令中國在發展中國家中的聲望不斷上升，而美國則一落千丈。

川普經濟政策的第二個支柱，是對幾乎所有主要貿易夥伴徵收全面關稅，而這些關稅往往是以一些站不住腳或離奇的理由為基礎的。 2025年第一季美國GDP下降了0.3%，而拜登總統在任的最後一個季度——2024年第四季——則成長了2.4%，可見這些關稅不僅可能導致全球經濟放緩，還會催生美國國內經濟衰退。

這就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誰能從川普的獨裁主義中受益？美國的大學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學，每當其研究挑戰政府的意識形態立場或僅僅惹了川普不高興就會受到攻擊。這種寒蟬效應已然顯現，歷史學家史奈德（Timothy Snyder）和哲學家史丹利（Jason Stanley）等直言不諱的川普批評者紛紛前往美國以外的大學。

川普和馬斯克假裝關心的言論自由也受到了威脅。那些不走共和黨路線的媒體機構成了眾矢之的，甚至其中一些媒體的億萬富翁擁有者也向川普卑躬屈膝。政府也蔑視法治，攻擊質疑其行動合法性的法官，同時試圖削弱憲法保障的基本公民自由——尤其是程序正義。

這對那些曾經讓美國受全世界敬仰的價值觀意味著什麼？這座閃閃發光的「山巔之城」是否已經淪為我們目前在加薩和烏克蘭看到的那種廢墟？雖然我仍然相信美國及其人民能夠扭轉局面，但重建一個由美國領導的國際秩序所需的時間要遠遠多於川普摧毀它所花的時間。

與此同時，最近在加拿大和澳洲舉行的選舉帶來了一線希望，兩場都以自由黨的巨大勝利告終，顯示對川普主義的抵制是可能且有效的。這座位居山巔的城市或許不再像從前那樣閃耀，但它的光芒並未熄滅。

彭定康（Chris Patten），英國末代港督，曾任歐盟外務委員，現任牛津大學校長，著有《香港日記》（The Hong Kong Diaries）。

（本篇翻譯由PS官方提供，責任編輯：國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