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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講堂】全球債務風暴風雨欲來　各國應重拾「40-60警戒線」

吉爾（Indermit Gill） 2025年06月02日 07:00:00

債務雖是推動經濟成長的關鍵要素，但必須瞭解它本質上是一種延遲課稅的形式。

～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　吉爾（Indermit Gill）

儘管自2020年以來全球經濟接連遭受衝擊，迄今為止仍表現得異常穩健。但犯錯空間正在急劇縮小——全球債務規模較新冠疫情爆發前夕已激增近25%，而新冠期間債務水平已創歷史新高。這樣的債務負擔可能削弱所有經濟體應對最新衝擊的能力，例如因應更高貿易關稅的能力。

債務雖是推動經濟成長的關鍵要素，但必須瞭解它本質上是一種延遲課稅的形式。政府透過舉債而非加稅，可進行長期投資，讓未來納稅人受益，又不必加重當代人的負擔；或是能在經濟危機期間，透過債務，支撐國家成長以及人民收入（此時加稅只會加劇衰退）。

然而債務終須償還，若國民收入增速長期低於借貸成本，政府最終仍需通過加稅才能償債。影響所及，長期居高不下的債務由此演變為不利經濟發展的障礙。

當前這道障礙已升至前所未見的高度。過去15年來，開發中國家深陷舉債成癮的惡性循環，債務增速創下歷史紀錄：平均每年增速相當於GDP的6%。這樣的債務增速往往以悲劇收場，亦即該國面臨金融危機的風險非常高，幾乎有一半的機率會爆發危機。

更嚴峻的是，這波債務飆升恰逢40年來最迅猛的升息周期。半數開發中經濟體的借貸成本因此翻倍，淨利息支出相較於政府財政收入的占比從2007年不到9%，飆升至2024年的20%左右，僅這一項就已構成危機。

儘管全球目前尚未重演2008-09年那種系統性金融崩潰，但已有太多開發中國家陷入惡性循環。為了償債，這些國家被迫削減教育、醫療與基礎建設等投資，而這些正是關乎未來成長的重要領域。

對於78個符合向世界銀行「國際開發協會」（IDA）借貸條件的貧窮國家而言，壓縮教育等公共支出的情況尤為嚴重——這些國家承載著全球四分之一人口，未來10-15年進入全球勞動力市場的12億青年中，很大比例來自此地。然而，全球決策者卻鋌而走險，選擇向命運對睹。他們再次讓盲目的希望凌駕於過去悲慘的經驗之上：押注全球經濟成長速度會加快、利率會剛好下降，足以拆解這顆債務炸彈。

不難理解他們這種被動心態。要建立適合21世紀、確保全球債務可持續性、為需要國家提供快速債務重整的新體系極其困難。在欠缺這類機制的情況下，加上解決債務的進展過於緩慢，實難避免日益升高的債務風險。

但世界已承受不起在債務問題上再蹉跎10年、繼續掩耳盜鈴。現行政策下，全球經濟成長速度短期內難以加快，代表主權債務相較於GDP的占比很可能在未來10年將持續攀升。

當前貿易戰與史無前例的政策不確定性，讓前景雪上加霜。2025年初，經濟學家對今年全球經濟成長率的共識預測是2.6%，如今這數字已下調至2.2%——比2010年代平均水平低了近三分之一。

利率下調也成泡影：在已開發經濟體，央行設定的利率預計今明兩年將維持在3.4%均值，是2010-2019年平均利率的五倍以上，這將加劇開發中經濟體的困境。在公共資源稀缺時代，未來5年要推動成長與發展必須全面動員私人與民間資本。

但成長前景疲弱、債台高築的經濟體難以吸引外國私人資本流入。私人投資者會合理地假設，即使有經濟出現成長，其收益也會被課稅用來償債。因此，對那些主權債務之於GDP占比偏高的開發中經濟體而言，降低債務應是首要任務。

但我們也需要正視更廣泛的問題：當前全球用來評估國家債務可持續性的制度，已不符合需求，亟待升級。現行體制過於草率地認定：這些國家只需要一些貸款暫時周轉；然而，當前多數低收入國家實際上已經資不抵債，需要的不是貸款，而是債務豁免。各國政府也必須擺脫向國內債權人借貸的習慣，因為國內債務攀升正在扼殺民間部門的活力。

減債後的第二要務是加速成長步調。以為成長會奇蹟般復甦實屬愚昧。關稅與非關稅壁壘等阻礙貿易投資的政策應盡快且盡可能地撤除。對許多開發中經濟體而言，對於所有貿易夥伴對等降稅或是重啟成長的最快途徑。打造更有利投資的監管環境也能產生顯著收益，這些收益應聚焦於國家重點發展領域，特別是加大對醫療、教育和基建等投資。

俗話說「陷坑莫掘」，當你發現自己掉進坑裡時，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先別再往下挖。在超低利率時代，太多國家揮霍無度，過去五年接二連三的天災人禍，也讓他們別無選擇。但如今審慎理性是當務之急，各國政府應重新遵循主權債務警戒線的標準——不妨稱之為「40-60警戒線」：低收入經濟體的債務上限不得超過GDP的40%，高收入經濟體則是60%，其他國家介於兩者之間。

吉爾（Indermit Gill）是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兼發展經濟學資深副總裁。

（翻譯：張瑩， 責任編輯：國際中心）